水母之歌
等待水母的少女
那天我给咕噜打了一个电话,但是咕噜并没有接,失落之余,我一个人沿着一条海边的公路走着,这时在海滩边上,我看见了一个留着蓝色双马尾头发的女人。她正傻傻地望着大海,仿佛海浪下一刻就会把她卷走。
“世界上不一定有什么必需的东西,人在突然失去一样事物时,第一反应都会是去找一样替代的……或许你也可以去找一个代餐。呃……你知道吗,其实我们可以度过不那么相对失败的一生,也可以有自己的梦想。”我试图挽回一个鲜活的生命。
她就很无语地回头看了我一眼,说道:“我只是在等水母。”
“等水母?”这下轮到我无语了。
她的声音很绵软,用手指向大海:“今天风很大,潮水可能会把水母冲到岸上来,在太阳下面,它们会被晒干,变成雀鸟的食物。所以我要在这里等着它们,帮它们回归大海。”
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傻的女孩,就像咕噜一样。这让我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好奇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向晚。”
向晚意不适。还真是个忧伤的名字。忧伤的海风吹着不合时宜的我们,就这样伫立着在海边消磨着时间,直到天色向晚,暮色四合。
“看来今天是没有被冲上来的水母了。”我对向晚说道,夕阳的余光让我还能看清她的面庞,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和一双倔强的眼睛。远处的城市灯火亮起,稀稀拉拉的人群开始出现,潮水涨起来,在海浪的呼吸声中,向晚悄然隐去。
水箱里的水母
再次遇见向晚,是在海洋生物馆里。那天我和咕噜约好去海洋馆玩,可是等我到的时候,咕噜却给我发消息说她有事不能来了。我盯着海洋馆上面巨大的水母雕塑看了半天,恍惚有一瞬间觉得不是很能理解这个世界,世界是充满混乱的,而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抵抗无序的熵增,我们总得去做一些什么去对抗它,因此我买了一张票进入了馆里。
当我看见向晚的时候,她的脸正贴在水箱上面,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水母上下游曳。对于人类来说,在人海中遇见两次,不亚于和水母在深海里再一次相遇的难度。而此时此刻此方,只有我和向晚两个人。我的惊讶撞上了命运,向晚却以她的沉默对我释放着静默的信息。
水母不会说话,也不会像海豚那样发出声波,它们自寒武纪的阳光中生长至今,从未述说过什么。
“水母没有心脏,没有中枢神经,也没有内脏和血液。但是它们透明的身体可以通过光合作用产生能量,因此水母其实也很需要外界的光哦。”向晚嚅嚅地介绍着那几只沉浮的生物。水箱里的灯光幽幽,映照着水母透明的身体,向晚用她清脆的声音打破了长久的沉默。水母是如何生活的呢?水母可以离开海洋吗?水母会习惯于人造的灯光吗?我的脑海里冒出了无数个念头。
“是规则”,向晚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,“要掌握人间游戏的技巧,要主动地去参与,否则你就会被抛弃。水母的规则就是生存,用它们微不足道的动力系统,在充斥着暗流的海洋里挣扎求生。”就这样,向晚对我阐述着她的水母理论。
世界上有许多的大洋,也有无数的水母,不同的水母在不同的水域各自安好地生存着,去往不同方向的洋流会带走它们,没有哪只水母会为此觉得悲伤,因为生存是第一要义。人类会因为孤独的症状而不自觉地去寻找认同,好在我并不需要这些,我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在海洋馆里看着水母,可是一旦撞见向晚,我就觉得我的症状被触发了,就像是不才之木被点醒之后的愧疚。
我指着水箱里的水母说:“这就是它们的生存法则吗?”
“但是水母不应该成为被陈列的商品。”向晚继续说道,“它们应该在海洋里生活五亿年,而不是在水箱里生活一天。但是即便如此,它们也要适应这里的规则。”
“可是如果没有豢养水母的水箱的话,我们就无法接触到深海的水母了。”我反驳道。向晚就像瓶中的精灵、整天乌鱼子的无语猫猫,和我一样被困在一座沦陷的水族馆里,不同的是她总是试图拯救水母。因此作为观赏者的一方,应当清晰地明了,这只是一场交易,通过无形的货币,我们就可以不再使用语言和词汇,把漫长的时光买断,沟通海洋和陆地的区别。
“所以我说这是一种规则,也是一种技巧,就像人类学会走路,学会说话一样。”
“那你不会像帮助海滩上的水母那样帮助这里的水母吗?”
“我并没有那么多的能量。”向晚略带愧疚,“它们也该学会自己生活。”
由此我们终于到了无话可讲的时候,决定就此分别。
“你接下来要去哪里?”向晚开口问我。
“我要去见一个人。”
“那个人在等你吗?”
“大概吧,我们曾经约好过。”
有人等待固然美好,但是等待本身却是漫长的。其实我在说谎,我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,也不会有人来找我。海浪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。我就像水母一样飘来飘去,漫无目的,慵懒散漫。
“是这样的,就像椰子树上没有椰子,锅里也没有鱼。喜欢的人也见不着。”我这样对向晚说。
我们会从海洋馆离开,我们会抵达无人的深海,只是无论在哪里,都充斥着无形的障碍,阻挡着光束的降临。即便如此,我依然对人类之间的情感充满着希望。
少年心事皆春意
桃之夭夭,有蕡其实。
“假如她能够一直盛开下去就好了。”我是这么期望着的。
在向晚身上我能发现一种自有的少年感。此种少年感正是源于纯正的生命力。少年总是在永恒的回环中逐渐长大,充满着不切实际的想法。借着向晚的生命力,我发现了当年依稀存在的孩子气;也正是因为这些关于水母的故事,让孩子气的年少者又获得了不少成长。对向晚这样的女子来说,世界如此宽广,却似乎只是一个小小的水箱,没有办法包容下她所有充沛的生命力。
这是属于我和向晚两个人的维度,像海水一样深蓝,像水母一样孤独,卡在水面与水底之间,我怀着一种歉意面对着自己,因为懦弱和无从选择的选择。我看着向晚,想起咕噜,要是咕噜像向晚一样该多好。可惜咕噜的温柔和热情如同沉沉浮浮的水母一般令人无从捉摸,不像向晚那般清澈透亮。我会想起那时我们共同吃着食物,烤肉在滋滋作响,那时我以为未来还在不停地展开,而后却突然“砰”的一声关闭了。
我还记得相对无言的喜悦,我决定再去寻找,像堂吉诃德一样向风车发起冲锋。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天,比如说咕噜约我出来一起吃饭一起玩,比如说我们可以一起去期待已久的海洋馆看美丽的水母,比如说可以和喜欢的人见上一面,比如说充满热情的分享欲。但是我无法说服自己今天是完美的一天,实际上没有哪天是完美的,因为咕噜会突然地消失,相约的人不会再出现,遇见的人不断说着再见。就像梦突然醒了一样,就像泪水消失在雨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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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奇动物在哪里
关于为什么向晚知道这么多关于水母的知识,普通人一定是无法理解的。在《类人生物管理守则》与《神奇动物说明》中,似乎并没有提到如何对付一只水母妖怪。好在并非所有的生物都与人类为敌——至少我遇见的这一只水母充满了亲和力。因此当向晚提出给我一个拥抱时,我并没有拒绝,这要是被咕噜知道了,一定会斥责我违反了工作条例,但是假如我没有中毒而死,就可以从水母身上得到相当的治愈。
“一般人们都会害怕我的毒刺。”向晚显得有点信心不足。
“好在我不是一般人。”对此我还有几分自信。
“看来我的身体很有魅力。”向晚充满了狡黠。
“我只是想安慰你。”向晚转而温柔地谈论着一个承诺,“无论什么时候,只要你需要我,呼唤我,我就会出现。”于是我愿意相信这个谎言。
走出水族馆的那一刻,阳光透过水母雕塑照进我面前的阴影里,这时咕噜却突然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,好像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很久,她注视着我的双眼,狡诈地笑了起来,仿佛看穿了我的灵魂,“这次就放过你,下不为例。”
在这个世界上,每天都在发生很多事情,天上一架飞机掉了下来,导弹在头顶爆炸,病毒在仇恨中传染,人类被困在大楼里,而水母回到了深海。
好在咕噜一直都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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